一记滑铲引发的“悬案”，范戴克到底该不该得红牌？

昨天在安菲尔德球场进行的利物浦与那不勒斯的欧冠出线生死战中，比起1-0的平淡比分，比赛第13分钟出现的一次犯规反而成为了赛后关注的焦点。红军后卫范戴克以一记滑铲破坏了对方反击的同时也铲倒了奔跑中的梅尔滕斯，而随即荷兰国脚也因此吃到了一张黄牌，但赛后无论是那不勒斯球迷还是主帅安切洛蒂都认为范戴克的这一次滑铲应当被红牌罚下，甚至一部分那不勒斯球迷怒骂这位荷兰中卫为“屠夫”（butcher）。那么严格来说，斯科米纳的这次争议判罚是否准确呢？红军铁卫的这次犯规是否该吃红牌呢？

(图)范戴克的这次铲球成为了这场比赛的最大关注点

【规则探析与场景回放】

作为足球规则的官方制定和修改机构，国际足球联合会理事会（IFAB）在其最新的2018/19赛季足球法规的第十二条章程即“犯规及不检行为（Fouls and Misconduct）”的叙述中，关于当值裁判使用红牌将球员驱逐出场的情况，明确地规定为以下八种：

1、故意手球破坏必进球或明显进球机会（守门员在己方禁区内除外）

2、当一名球员的整体移动是朝着犯规者方的球门前进，因受到侵犯而导致一个进球或明显的进球机会被破坏

3、严重犯规

4、咬人或向人吐唾沫

5、暴力行为

6、使用攻击性、侮辱性的言语或动作

7、受到两次黄牌警告

8、进入视频操作室（VOR）

(图)IFAB最新规则中对红牌驱逐出场的八种情况说明

而就范戴克的这次犯规而言，可能对其施以红牌的只可能是第二条和第三条。

首先看第二条，即通过犯规破坏明显的进球机会，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战术犯规”，这里的红牌一般常见于除门将外最后一名防守球员用犯规化解对方的单刀球。不过在法规中明确说明了要根据犯规地点与球门的距离、球运动的方向、保持或获得控制球权的可能性以及防守球员的位置和数量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图)范戴克铲球前的场面

如上图可见，在这次那不勒斯的反击中，范戴克确实是最后一名防守球员，但由于这个球刚过半场，且球权并不在梅尔滕斯的控制之下，也就是说这是一次五五开的争抢机会，且范戴克的身旁还有两名回追防守的队友，所以这并不算一次阻碍明显进球机会的“战术犯规”，因而裁判不会根据这一条例给出红牌。

所以，目前最大的争议就来自第三条，即范戴克的这次犯规是否算是严重犯规（Serious foul play）。当前最新的法规上对“严重犯规”的定义为如下：“一次威胁到对方球员的安全或使用过度强力和暴力的抢断或争抢必须被判定为严重犯规行为；任何球员从正面、侧面或背面冲向对方球员以争抢球权时，无论是用一条腿还是两条腿，使用了过度力量或威胁到对方球员的安全将被视为是严重犯规行为”。

这条说明中重要的有三点。第一点就是说明了严重犯规行为是同时包含抢断（tackle）和争抢（challenge）的，这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皮球处在对方的控制之下，而后者则处于双方五五开的争夺范围内。而值得注意的是，这一说明是在2016/17年版的规则中才被修改的，在之前的版本中，是没有增加“争抢”这一范围的。

(图)《每日邮报》上克拉滕伯格对范戴克铲球的判定

而有意思的是，《每日邮报》转述了昔日英超名哨克拉滕伯格对这一事件的判定是，“在几年前范戴克这次抢断甚至会被视为一次出色的争抢，但如今已不再是了，范戴克赢得了球权，但他之后的动作却是鲁莽的，他的鞋钉碰到了梅尔滕斯，一张黄牌是正确的判罚”。克拉滕伯格认为范戴克的这次铲球在过去甚至算得上一次出色争抢的原因可能就在于，过去的法规并未将双方机会平等的争抢算作严重犯规的范围，并且荷兰人也确实先铲到了球，但这位昔日英超名哨也认为由于之后范戴克并未收脚，所以一张黄牌以示警告足矣。

但如今依据现有规则而言，不但将“争抢”算坐在了“严重犯规”的范围之内，而且，范戴克的铲球也确实对梅尔滕斯的安全构成了威胁，好在比利时国脚当时并未站稳，在摔倒的过程中缓冲了一部分冲击力，才免于重伤的危险，一旦范戴克的脚力完全踢在了梅尔滕斯站稳的支撑脚上，那后者确实可能存在断腿的风险。

其三，规则的说明中明确表示了无论是用一条腿还是两条腿，只要对球员的安全造成了威胁，就可以被判定为严重犯规，这也就表明，即便范戴克铲球时，他的一条腿虽然一直紧贴地面不构成“双脚飞铲”，但依然可以算得上是严重犯规。

所以仅从IFAB所提供的出示红牌的条例来看，范戴克的这次危险的铲球动作是毫无疑问拿到一张红牌的。

(图)本场主裁斯洛文尼亚人斯科米纳

【主裁的可能考虑】

现在的问题似乎就在于，在范戴克的动作足够拿到一张红牌的情况下，为什么斯科米纳依然只给出一张黄牌？由于当值主裁斯科米纳目前并未这次判罚给出任何说法，当然出于职业原因裁判一般也不会对之前的判罚做出过多评价。所以我们在此仅能从一些线索中猜测斯科米纳进行如此判罚的可能理由。

首先，俗话说，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规则给出的情况不可能完全与现实一抹一样，很多时候都需要人来自我判断，在其他地方都无可争议的情况下，只有一点有缓冲的空间，就是范戴克这次犯规是否能被判定为对梅尔滕斯的安全构成了威胁。

(图)主裁斯科米纳与事发地点的距离和视野

从以上两张图的视角来看，尽管斯科米纳距离事发地点尚有一段距离，但中间并没有球员遮挡视线，所以这位斯洛文尼亚主裁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范戴克的铲球是先碰到了球且一只脚在之后并未收住且亮了鞋钉。不过他唯一可能无法确定的就是这个动作对梅尔滕斯的安全威胁有多大，因为以过去的尺度而言，这甚至算是一次好的铲球。所以斯科米纳并未立即吹停比赛，甚至准备先随着攻防转换回头跑，但是在看到梅尔滕斯痛苦倒地之后才前去给范戴克出示了一张黄牌。

在不确定这个动作的危险程度又无法借助于VAR技术的情况下，主裁所能做的最为稳妥的选择就是出示一张黄牌，这样双方这一定程度上都能够接受。

其次，也就是顺着上一点来，这是出于裁判掌控比赛的考虑。斯科米纳吹停比赛之后，在跑向事发地点的同时就立刻掏出了黄牌，没有给双方球员在掏牌前任何影响干扰判罚的机会，而且面容非常坚定拒绝了双方球员的一切说辞。

(图)斯科米纳摇手拒绝了双方球员的一切说辞坚定了自己的判罚

因为这这种出线生死战中，主裁判对于比赛节奏的掌控是十分重要的，这就需要在执法中树立足够的权威，而IFAB在近年来的一系列条例改动的大方向中，其中一个主要的趋势就是不断强化主裁判的权威，任何质疑反抗裁判判罚的行为都可以零容忍地出牌警告。但一旦因为争议较大的判罚导致了球员抗议判罚被罚出场，那比赛就会出现失控的可能。而这一幕斯科米纳并不会陌生，他在10年前执法2008年北京奥运会男足四分之一决赛巴西对阵喀麦隆时，就曾给出了双方合计13张黄牌和一张红牌，以至于当时的巴西主帅邓加还在抱怨有时候黄牌该给不给，有时候不该给的时候给了黄牌。

所以，在斯科米纳坚定地掏出了黄牌这一双方一定程度上都能接受的判罚之后，只是肇事者范戴克稍微解释并苦笑了一番，双方其他球员并非表示任何异议。

当然，还有一点虽然影响可能微乎其微但却依旧存在对主裁判断的因素，就是主场球迷给予的压力，在范戴克铲倒梅尔滕斯主帅吹停比赛后，主场球迷就发出了较大的嘘声，虽然不确定是针对裁判的判罚还是梅尔滕斯的倒地，但一定程度上或许会给予主裁判些许判罚的压力，毕竟控制主场球迷气氛宽泛意义上也在主裁负责掌控比赛的范围之内。

所以，斯科米纳最终选择只给黄牌很可能就是基于这几方面的考量，当然如果都存在的话，前者的影响力势必会更大一些。

【前车之鉴：动机优先，结果为辅】

其实，如果严格按照IFAB指定的规则来判罚的话，那么只要做出了危险动作威胁对方球员的安全，就可以直接红牌罚下，无论对方球员是否实际上受到了伤害，哪怕并无大碍只是轻轻蹭到一下，也可以直接赐予红宝石卡。

比如，2011年欧冠半决赛的首回合西班牙国家德比中，佩佩飞踹阿尔维斯的这个动作就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红牌动作，尽管巴西国脚当时用著名的“阿尔维斯回旋”躲开了佩佩的飞踹并未实际上受到伤害，这个动作也完全够得上一张红牌，而葡萄牙国脚也因此被主裁直接罚出场外。

(图)佩佩对阿尔维斯的红牌动作

如果说，佩佩的这次犯规或多或少受到了阿尔维斯夸张演技的影响，那么2012年初的足总杯第三轮的曼市德比中，比赛第13分钟，曼城队长孔帕尼对纳尼也有一次连人带球一起断下来的双脚飞铲，尽管纳尼当时急忙跳起来躲开了孔帕尼的铲球因而并没有受到伤害，甚至也并未向裁判抱怨反而立马进行重新反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主裁却没有放过这个危险动作吹停了比赛，将比利时铁卫直接红牌驱逐出场了。这次判罚可以充分看出，裁判在面对类似的危险动作时是可以只依据动机和过程而不看结果的。而曼城赛后虽然为孔帕尼的红牌上诉，但却被驳回，蓝月队长因为这个危险铲球动作被禁赛四场。

(图)孔帕尼对纳尼的“双脚飞铲”

同时，这个不只是主动铲球的一方，哪怕是在争抢中被动的一方只要有危险动作，也会被主裁施以极刑。比如2014年世界杯小组赛，法国对阵厄瓜多尔的比赛中，厄瓜多尔队长瓦伦西亚面对法国队后卫迪涅的铲球，没有收住脚而直接踩到了迪涅的腿上，虽然也没有对法国人造成太多伤害，但这个动作依旧没有逃过主裁的法眼，被红宝石卡请出了赛场。

(图)瓦伦西亚踩踏迪涅吃到红牌

当然，对球员铲球行为的定性也并非完全依据球员所做出危险动作的动机和过程，实际结果同样会在参考范围内。比如，2013年1月曼城做客酋长球场挑战阿森纳的比赛中，依旧是蓝月队长孔帕尼使出招牌的正面“双脚飞铲”撞倒了带球推进的威尔谢尔，这个动作也被球迷称之为“北伦敦终结者”的英超名哨迈克-迪恩直接红牌请出场。但其实仔细看，这个动作虽然显得很大，毕竟孔帕尼铲球时双脚全部离地，属于宽泛意义上的“双脚飞铲”，而这个动作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下来，但几乎在英超裁判界都是零容忍的，但是比利时人的这次铲球却没有将鞋钉对准威尔谢尔的腿，而且先铲到了球，且没有给威尔谢尔造成身体上的伤害。所以尽管曼城队长依旧吃到了红牌，但此后的上诉却成功了，这张红牌也被认为是误判而取消了。

(图)孔帕尼对威尔谢尔受到红牌误判的铲球动作

所以这种看上去很危险，但实际上在规则范围内的动作是需要裁判的火眼金睛加以判断的，而如今随着VAR技术的普及，这种误判将会大幅减少。

【结语：VAR技术的普及势在必行？】

综上所述，无论是依据现有规则还是以往判罚的先例，范戴克的铲球动作都是一个危险的、足以吃到红牌的动作，但唯一的问题在于裁判在缺少上帝视角的情况下不能够对这个动作进行完全准确的定性，同时裁判的判罚还必须考虑除技术原因之外的一些因素，所以这张黄牌虽然不完全符合事实，但也在情理之中。因而这场比赛ESPN的解说嘉宾，红军昔日名宿史蒂夫-尼克尔称这个动作是“边界线上的红牌”（borderline red）。

(图)明年的淘汰赛千呼万唤的VAR技术就将正式登陆欧冠赛场

尽管赛后那不勒斯主帅安切洛蒂抱怨没有VAR技术才让范戴克逃过一劫，但好消息是欧足联已经宣布，在欧冠淘汰赛阶段将开始使用VAR技术，或许在淘汰赛阶段，这样的争议判罚将不复存在。